易陵君自问不是什么好人,以人命为草芥,罔顾医者慈恩,用患者做耗材,做尽实验。
她自诩要掀翻腐朽的体统,皲裂陈旧的理论。与羡瑶台作对,叫绛阙付出惨重代价。到头来自成一体,满身风霜。与羡瑶台使者合作,跟绛阙尊者交接。
行他们行的恶,纵他们纵的邪。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然,她也并没有濯清涟而不妖的用意。
没有亲身赴会,如何能深入淤泥,了解根基,进而斩草除根。
叛出师门岁月,她六根不清,五毒尽染,死在她手下的病患不计其数,就医时对着她期盼的眼,一一辜负。她的亲姐姐贺归远,也因此和她一刀两断,决意清理门户。
她空有一身医术,却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一个合格的医者。
顶多是一位商人,精明、老道,擅长于以物换物。坑蒙拐骗,欺世惑众。出卖良心,就更能挣取。
她也心冷过,亲生的姐姐为何不能站在她身边。
能宽恕他人之过,为何不能原谅亲姐妹的罪责?
贺归远守的是道德的底线,遵的是既定的律法。修无量功,遵德行法。作为医者而生,也要作为一个医者去死。而非她这种中途易帜,撞树即拐的人。
假如将来她们两姐妹能够清除隔阂,能够再次相见,不是你死我活的决战,就是请君入瓮的鸿门宴。
那又有什么所谓呢?
姐姐领着她,拜入济世院门下。到头来领着她走,又有何不可?
珍视来之不易的原材料,为追求准确无误的概率。易陵君自然不会给阶下囚用上麻沸散,或施针阻碍产妇知觉,造成零点零零一点几率,伤害妇人腹中的婴孩。
漫长的实验过程结束,满手鲜血的医女,仰天大笑。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仙骨……所谓仙骨……众人追捧的人造仙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济世院、调拨台,你们合起伙来,诓骗得我们好惨!”
“这世道果然罪在不赦。”
易陵君抛开被切成碎块的婴儿,走向被冷置在一旁,强行留了一口气,待她查验究竟的解裁春。
双手放置在解裁春头顶,解剖她血脉相连的骨肉的脑浆,滴溅在妇人额头,“你该庆幸,你尚有一点价值,才能存活到现今。”
“今日我昏昧拂清,就准你临行践言。”
“说吧,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失血过多的解裁春,面无人色地躺在简陋的石床上。身下压着的被褥,被她的血液染红。
超出安全值的失血现象,要她口干舌燥。拧成粗麻绳的伤疤,折磨得她没有动弹的力气。
连开口都是困难,却还勉强地睁着眼,期盼传递着余下来的信息。
见状,易陵君与她传音入密。让人在脑域回复,她自能听见。
——方……外……之……人……
“我和那些道貌岸然的修士可不一样,向来说到做到。”易陵君心理
神会,“你应约来此,我自当放人。”
没用的废弃品,留着也只是占地。
——凡……人……赋……能……
“剥离你亲自孕育的孩儿法源,给无法走上修真大道的人们,带去可以与之相较量的灵能。自保也好,传承也罢。想法疯狂,很中我的意,我成全你。”
易陵君笑,要不是解裁春此人牵扯甚大,留住她性命的风险远超让她一命呜呼的利益,她指定要把人招揽进九重霄。
将来不定闯出何等的风采。
她承了人家的情,自然要了却这桩恩怨,把因果一笔勾销,方能不受限制。
都说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匹配的新实验对象,她已经物色好了。
她会亲下一次山,深入千家万户内部。就从基础的各行各业开始,由人人都离不开,又各自瞧不起的三教九流摆布起,擅自扩散开来,杀修真界一个措不及防。
万事万物,有生有灭。循环往复,莫不歇住。
首先挑选的对象,就从生、死、性、爱那里交割起,不枉费她一番功夫。
牵扯到生死纲常,教育大关的,包括但不限于唢呐匠、扎彩匠、缝尸匠、产婆、教师等等……
易陵君暗自思索着,解裁春闭上眼,安静地接受自己的命运。
积压心头的两大心愿已了,纵有其他愿景,如浮光掠影,未能呈现,已然消逝,再不能够。
非她心中无所求,只是所求总不能够得。事有轻重缓急,排在前头的最要紧,放在之后的,总会被舍弃。
两只手掌过于窄小,勉力张开了,也握不住乾坤之大。
易陵君即刻进行搜魂。
迟则生变,关于问道宗内部的状况,她可有兴致探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