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祎阖眸怅然苦叹,倚着冰冷墙壁缓了许久,再睁眼,眸中悄然添了杀气:
“罪魁祸首关在哪?”
典狱战战兢兢,七拐八拐把太后引到最底层把边的牢狱,打开了锁。
江祎与端坐草席上的言锦仪无声对视许久,拽个木凳坐到简陋的桌板前:
“备壶酒来,此层守卫撤下。”
清冽酒水左右分流,一盏又一盏,间或穿插轻声交谈。
离远了瞧,倒像是花甲故人在小酌叙旧。
“你灭我表姐满门,矫诏乱政,推我登基,我即位后也纵你权倾朝野,门生遍地,你怎还不满足?言家盛极,难道及不上陈年旧恨的分量重么?”
江祎意在质问,但话音却寡淡如闲聊。
“您错了,臣所求从不是位极人臣的风光。臣只要翻云覆雨的权力,只有权能让我报仇。我不要威名赫赫的言家,我要光复家母和开国功臣陈王的名声,要算计她们的人得报应!”
言锦仪的眼底却是涔着泪:
“就像林烟湄那小孽障,您问问她,她稀罕高官厚禄,还是渴望见见英年早逝的祖母,再拥有一位蕙质兰心的温柔母亲?”
“可你已经杀了江嬛,逼疯肃羽,还不够吗!”
江祎忽将杯盏重重砸在桌案:
“你明知江嬛当年给你娘做局,奉的是绍天帝密令,她没得选,陈王府的颓势也是必然!古今哪代帝王能容开国征伐的异姓权王?错在你娘不知激流勇退。”
言锦仪抬眼瞅瞅她,谑笑道:“您还是高高在上评断旁人,和幼时一样。谁规定江山只能江家坐?陈王之爵是死伤多少亲族换来的?我的祖辈为你们守边喋血,连善终都不配?”
“我娘错在没卸甲归隐,但削爵殒命的代价太过。我毕生所求,只为让江家皇族永无宁日,我乐见绍天帝的后人自相残杀。扶你登基仅是我搅浑水的第一步。”
“所以,你是故意留着传位诏书不烧的?!拿它做把柄威胁朕?”
“您紧张了。”
眼见江祎露怯,言锦仪得意勾了勾唇,而后敛眸轻叹:
“诏书臣早命人烧给江嬛了…看来府中有奸细,是臣大意了。臣何苦留它,干等谢家寡妇以它为证,向您控告臣吗?她可不好惹,年轻时风头就盖过臣了,您最好趁早杀了她。”
“身陷囹圄就别替朕操心了,弄权一辈子,歇了罢。”
*
天将破晓。
江晚璃好不容易挣脱重叠的噩梦,彻底清醒过来。
胸口又沉又堵,抽气时隐隐作痛,她试图翻身换个姿势,缓解难受的滋味。右肩方扭半圈,意外抵到了一块软弹触感的东西,迫使她回眸观瞧—
一张憔悴睡颜闯进了眼帘。
林烟湄趴在她肩头,皱着眉睡得很沉,睑下瞳仁不安乱滚,梦里估计不踏实。
江晚璃再不敢动了,连呼吸都放弱好些。
她怕,怕吵醒此刻难得可贵的平和,怕林烟湄转眼就消失。
昏厥的魇境中,走马灯般闪过无数美好回忆。江晚璃如看戏的外人般,无力操控记忆碎片登场的频次,但此刻她仍清楚记着,林烟湄俏皮的笑脸是出现最频繁的画面。
可她每每想要凑近,想要挽留,那些定格的欢欣便会骤然散作烟尘,碰不到也摸不着。
相反,一声声“江晚璃你混蛋”的背景音,她越是恼烦,却越发清晰,挥之不去,讨厌至极!
“嘶…”
忽而,一阵钻心钝痛打断了她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