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孩子都很乖,过来铺子里玩,还经常帮她看店。上回有个手脚不干净的偷东西,这群小豆丁竟然胆大得很,不仅知道喊大黄带汪咪队过来来堵贼,还成功追回了赃物。
姚如意从角门穿过去,进了林家。如今这角门已经不锁了,丛伯上回甚至在琢磨,要不要把门拆了。
此时天已亮了,姚如意进了林家后院,先和那颗柿子树打了声招呼:“早啊平平”,才沿着回廊寻过去。
林闻安的屋子在东厢。
门半开着,里面却没点灯,有些昏暗。姚如意脚步在门口顿了顿,边扶着门框探头探脑,边小声叫了句二叔。
天光漫过窗棂,屋子里的炭盆早熄了,只剩几粒暗红的火星子还在微微闪动。她踏进去一只脚,便踩到了几张杂乱的宣纸和书籍,真是满地狼藉,有的纸张折了角浸在墨汁里,有的被镇纸斜压着,有的团成一团,乱得连下脚地都没有。
她只好左突右闪,循着空隙踩进去了。
幸好她崴的脚早已好了。
林闻安正趴睡在纸堆里,一只手臂垂在地上,衣裳也皱巴巴的,襟口松了半寸,下颌被散乱衣领掩去半边。
姚如意蹲在他面前,呼吸都莫名放轻了。
漏进窗棂的几束清寒的光照在他额角,眉骨处便投下了两道淡淡的影子,也将他的眉眼晕染得更加深邃了。
鼻子好高,睫毛也长呢。姚如意趁机大肆将林闻安看了个遍,在心里重重点头,她的眼光真是没错的,婶娘们怎的就不信呢?
二叔这皮囊搁在后世,那也是能当明星的。
忽而一阵风来,将满地的纸都吹得簌簌颤,有一张纸飞起来,被姚如意眼疾手快地抓在了手里,下意识一瞧,她便僵住了。
上面是一张图,虽然只是笔画很潦草的草图,但图上画的是带底座、还带了直长炮筒的……一种武器。
姚如意傻了,这玩意怎么看怎么像……炮啊!她虽然没见过真的炮,但她跟外婆一起看过“二营长,把我的意大利炮拉出来”那部剧啊。
不大了解历史的姚如意并不知晓其实早在宋朝便已造出了历史上最早的攻城火器,长得还真像个炮。她瞪圆了眼,有个古怪又难以置信地念头在她脑中盘旋不止,让她攥着这张图纸的手都微微有些发抖。
不会吧…难不成……
片刻后,当林闻安忽然意识到身边有人,困倦地睁开眼时,他便听见姚如意用一种仿佛在密谋大事、两个卧底对暗号的口吻,低头靠近了他,在他耳畔,神秘兮兮地问道:
“二叔。”
“你知道宫廷玉液酒,多少文一杯吗?”
林闻安:?
第36章寿司船明知已无望,却还在奢望,明知……
明日便是小年,姚如意正在灶房捣鼓寿司船。
案板上摆了一溜小碟子小碗,面前的竹帘上铺了醋饭,斜斜撒些青瓜丝、渍萝卜丁、银丝鲙,排得齐齐整整。
她在里面忙碌,小卖部里的生意则是三寸钉和小孩们在看顾。
这几日姚如意不仅在鼓捣寿司,还与来送玩具的荷香讲好,让周榉木做了些时新好玩的木雕棋盘、卡牌来。
小时玩的大富翁改头换面为“升官发财棋”、飞行棋变作“燕儿飞”、跳棋还叫跳珠棋。各制几副,备上一张写了玩法的纸,便开始摆在小卖部里售卖。
卡牌游戏暂且仅做了一种,算是仿大宋风物而改制的“大宋版狼人杀”:将木片锯作三寸见方的薄片,刨光上桐油,阴干后正面刻角色,背面则刻上“姚记”的兔头商标。
虽然好些国子监学生都说她画的兔头太丑,建议她请个好画师来画。姚如意心想,都是些不识货的,这可是她儿时曾风靡校园的流氓兔!
角色么,姚如意以道士对应预言家,灵婆对应女巫,猎人仍是猎人,捕快是守卫,平民角色有书生、货郎、茶博士等;山匪对应狼人……此时也不好叫狼人杀,姚如意冥思苦想,最后决定叫阴阳牌。
这些东西一摆上便极受欢迎,原只备得三五套,被冬日窝在学堂里无聊至极的学子们一日便买空了。
如今订单已积了三十余副升官图、四十套阴阳牌,加之还有需固定供货的绢人娃娃、零碎小玩具等常备货物,周榉木是凳子不敲了、桌也不锯了,赶集摆摊儿更不得空去了。他以往那闲适清淡的日子一去不复返,每日两眼一睁便要干活,成日里都在应付姚如意这儿雪片般飞来的订单。
连雕刻技艺都在飞速长进。
这几日小卖部生意也因此而大涨,来买棋的学子们虽没买着棋,但来都来了,便逛一圈再回去,只要逛了,多多少少也都会买些零碎。
姚如意每日数钱数得乐乐呵呵的,唯一遗憾的是,无畔带走了她的辣片儿,却一去不复返,没什么消息。姚如意思忖着过年前还是亲自去一趟才好。
不然她一直想做的零食,仙贝、雪饼、巧心酥、怪味豆可怎么办呢?一个人实在是做不过来。她做做辣片儿都供不应求了,如周榉木也差不多,每日两眼一睁便是卤蛋、调肉浆、搅面糊、炸鸡柳、蒸豆皮做辣片儿。
这都已算是极简后的了!毕竟她朝食套餐里的捻头、肉夹馍的馍还有粥,皆从外头相熟用料好的食摊订制,甚至送来前摊主便替她用油纸一个个装好了,摆上就能卖,不必她多费心。
饶是如此,一大早也忙乱得很,幸好有丛伯丛辛和三寸钉帮衬张罗呢。不论是家里的活计还是铺子里的生意,三人都为她大大分忧解难了。
丛伯更是每日采买做饭,还帮姚如意领着姚爷爷去医馆施针,比本家亲戚都更尽心。说起她的堂婶堂叔一家子,也就林闻安回来那日匆匆打过意会照面,如今都已老长时间没再来往了。
她如今生意稳定了,有了余力,便说想给丛伯他们也开一份月钱。
他们是林家的仆人,却将姚家活计也一肩挑了。一来,这一定是林闻安的嘱咐,二来,也是他们人好。若是那等不情不愿的,即便主家嘱咐了,也自有百般推脱之法。
但丛伯等人却从不惜力,总将诸事料理得很妥帖。
听了姚如意的提议,丛伯是坚决不要的,后来拗不过姚如意,便松口说:“我个老货便不必了,先前随二郎进京,路上二郎便给我们仨都涨过月钱,也早已提前说好,日后要我们多帮顾小娘子家里的。若是还收小娘子的钱,我再没脸见二郎了。倒是那两个孩子,丛辛日后还要攒钱娶媳妇,三寸钉这样的,娶媳妇是别想了,多攒些银钱傍身养老也好。小娘子心善,给他们稍稍赏个几百文便已是大恩了。”
对姚如意而言,她是孤身来这个世上的。除了天然便成为了她家人的姚爷爷,唯有林闻安、丛伯、丛辛与三寸钉是日日与她相伴的,也早已如她在这里的家人一般。只是再好的家人,也不能唯有一方在付出,人心是相互的,血浓于水的亲情尚且要费心经营,坚持给银钱,这并不是见外。
人情世故、知恩图报,姚如意以往懂得的也不多,只能浅薄地如此做了。
得了丛伯的话,姚如意如今便每月给三寸钉和丛辛发一贯钱,再包了他们三人的四季衣裳鞋袜,年节另有红封。丛伯心里熨帖,三寸钉和丛辛也都是老实孩子,得了银钱惶恐不安又千恩万谢,为姚家做活时也愈发卖力勤勉,总想着努力不辜负这双份月钱。
手上卷着寿司,思绪却纷飞,她一会儿想着这个,一会儿想着那个。
她将片好的鲈鱼肉、腌鱼和炸鱼,都放在白纱布上,吸了吸水分和油,再小心地切成半寸见方的小块。
寿司船里要装的种类,她想了好几种。鱼脍寿司是一定不可或缺的,宋人对鱼鲜最常食用的法子便是做生鱼片,佐以“酱清”即可——这是宋时酿造的一种较为清淡的酱油,吃起来类似后世的味极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