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了。”景元鼓励地拍了下武弁的肩膀。
“分内之事。”武弁平直的声线有了一丝波动,她看向景元,全然没注意到对方眼底乍现的深沉。
景元瞥了眼病床头前靠着的郁沐,挥了挥手,示意判官退出病房。
门一开一合,龙师风浣走了进来,“将军。”
“龙师,经十王司检验,郁沐勾结药王秘传的嫌疑已洗清,在药王秘传据点搜查出持明骨髓一事还需进一步查证真凶,这个交代你可还满意?”景元问。
风浣沉痛地抓着衣袖,似是无奈,好半晌才道:“将军,饮月之乱大量持明卵受损,我持明族的存续已是雪上加霜,如今丰饶民竟敢窃夺持明骨髓炼制禁药,老夫更是心痛不已,如果抓不住真凶,即便有龙师帮衬操持,恐怕也难以平息持明民怨。”
“药王秘传势力盘根错节,仙舟定会尽力铲除,还请龙师回去转告族内持明注意安全,如有异状,尽快向云骑寻求庇护。”
“如无事,龙师请回吧,此次允许龙师旁观十王司办案系持明失髓影响恶劣,破例为之,还望龙师对此间一切保密,切勿外传。”
“将军的命令,老夫自会照办。”风浣点头,离开了病房。
冷清的病房里只剩下了景元和郁沐两个人。
“上午,因你涉嫌勾结药王秘传、包庇重犯镜流,云骑与持明率人对你的居所进行了例行检查。”景元忽然道。
他静静立在床尾,柔顺的白发散下,始终敛着的金眸在此刻盛满深意,目光犀利得像是要把人剖开。
坐在病床上的人没什么力气地嗯了一声。
“你很平静。”景元迈步,朝床头走去。
“只是看起来平静而已。”郁沐慢吞吞地张口,话音刚落,额头就覆上来一只手。
景元就站在床边,由于俯视,他眼中那令人脊背生寒的审视更明显了。
“你在发烧。”他冷静地陈述这个事实。
郁沐不乐意地扒开景元的手,像一只苍白的泥鳅,慢慢滑进被子里,转身,只留给景元一个后脑勺,闷声道:
“判官说了,这药能引发高热,是正常的副作用。”
景元站在原地没动,沉默的影子从头顶覆下,压迫感越发沉重。
过了几秒,他再度抬起手,却听郁沐适时开口:
“你没有别的事要忙吗?将军。”
景元的手悬在半空,将落未落。
“将军,你还记得我是一个危重病人吗?”郁沐听身后没动静,便磨蹭着转身,用被子把脖子掩得严严实实,脸色苍白,眉眼疲惫,恹恹道:“按理来说,我这个伤势,能休一个月病假,带薪。”
“需要我请丹士来给你诊断一下吗?”景元无奈地捏了捏眉心。
“不要。”郁沐的声音异常虚弱,但有力气嘴贫:“医术还没我好,乱开药怎么办。”
“呵。”景元笑了一声,后退半步:“既然如此,你便继续静养吧,没有我的命令,不会再有人打扰你。”
郁沐阖上双眼,没有力气再回话。
十几秒后,脚步声远去,房门开合,室内再没有活人的气息。
一切危险的、窥探着的目光被清理得一干二净,确认暂时安全,郁沐忽然咬紧被角,猛地坐了起来,被浸透的衣料粘在后背,勾勒出清瘦的骨骼纹路。
无法克制的剧痛使他战栗,冷汗如瀑。
他用力抓紧头发,将自己蜷缩起来,苍白的皮肤下,一道道闪烁着金血的血管在跳跃、挣动、鼓胀,像是要撑破骨骼和血肉生发出来。
无数枝桠刺穿骨节,刚探出一片嫩叶,就被一道不容抗拒的力道挤压回这具窄小的躯壳里。
“啊。”郁沐痛苦地呻吟,半只眼珠不受控制地染上金色,头顶突地鼓出一截树角,向外生长。
他的声音几乎变调了,半边脸的皮肤开始龟裂,他咬紧牙关,双手用力,一下捏碎了头顶的角。
碎成齑粉的树皮残留在指缝中,扑簌簌落到被子上,金血自断角处汩汩涌出,喷了他一手。
啪嗒,啪嗒。
快控制不住了。
“不行,必须,必须把那东西……把星核拿出来。”
郁沐咬着破碎的字音,狼狈地掀开被子,被子底下,他的双腿已化为新生的枝条,不断生发,互相缠绕,被绞碎的骨片和嫩芽融合在一起,蠕动着向外爬行。
如果不拿出来,他会在这里化为巨树,荡平半艘仙舟。
他闭上眼睛,万千感知化为金线,将不受控制向外萌生的部分缠绕,几秒后,残忍地绞紧。
砰!
郁沐的身体被生生炸飞了一半,向外四散的金光如同烧灼的枯叶,飞旋着消失在空气中,他栽倒在病床上,金枝如同手臂,横向一挥,在自己的树骸中抓出了一片东西。
那是一团瓜子仁大小的星核碎片,远看似流体,散发着微弱的银光,不断旋转闪动,却被熔炼着金光的枝条封锁,无法散发出一丁点气息。
“敢把这东西打进我身体里,毁灭的走狗……”
郁沐的声音彻底扭曲,失去了人言的缓和,变得冰冷违和,残酷古怪。
“找死……找死!”
——
空无一人的神策府,景元俯身,一页一页翻着案卷,头顶投影机器运作,五位将军神态各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