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她运气不错,肃王底子尚算温良,并未行暴虐之事,犯了低级错误的她倒逃过体罚。
小丫鬟有种劫后余生的飞升感。
韩意淮冷声道:“下去。”
这一去就真的去了,往后再难近身侍候。
小丫鬟如蒙大赦,连滚带爬退下,又被银鹤姑姑叫过去好一顿训斥。
另一边的华山长吃到了美味的松仁奶糕,点评一句九成满意,缺一成是因为糖放多了。
黄时雨连忙记在随身携带的小本本上,以后华山长绵白糖含量减六成。
华山长满意地点点头,“不错,倒是个用心的小丫头,拿来我瞧瞧。”
黄时雨没想到他老人家会在意这个,便递了过去。
人,往往特别重要的事才会动笔记,而华山长的事便是黄时雨心里顶顶重要的。
略有厚度的本子记载着华山长在一年间口味的变化与喜好,字迹从稚嫩到熟练,从涂涂改改错字到行云流水,最终变成今日一笔漂亮的娟秀小楷。
华山长仿佛看见了一个抽枝发芽并开了花儿的女孩。
老头子年轻时也是性情中人,突然鼻子有点发酸,平复了一下,对黄时雨笑道:“不错,进步非常大,看来私底下没少下功夫。”
黄时雨腼腆地挠挠头,“托您的福,我现在越来越喜欢念书,倘若您老能借我几本……”
又想借我的书,华山长胡子一抖,揣着手纠结,“借书,不行。”
果然,又是这一句。
“不过,我这里有个挣钱的小活计,倒是有机会多看些书,端看你想不想做。”
黄时雨点头如捣蒜,就冲“挣钱”二字不做也得做,还能看到书简直锦上添花。
于是她得到了一份抄书的营生,但不能带书册回家,因为它们都不属于华山长,也是他借的。
对于书痴来说,借来读一遍委实不甘,最好能抄下来。
可是华山长年纪太大啦,坐下稍微久一些老腰便撑不住,更别提长时间盯着细密如麻的字,轻则头晕眼花,重则脑仁痛好几天。
那么眼睛明亮,浑身洋溢生命力的少女黄时雨简直是天选抄书人。
她特特把每个字都写大了一圈,以便华山长阅读。
这份活计既有钱拿还能借机读一些孤本,怕是很多人求都求不来的。
黄时雨心里清楚,这是嘴硬心软的老爷爷对自己的额外照顾。
她的快乐和感动转化成秋日的鲜花,有时候一把路边黄,有时候一捧玉簪花,离华山长最近的花瓶时时新鲜芬芳。
华山长授课之时,她就坐在隔壁的小轩中,一笔一划抄书,华山长的小厮则蹲在旁边烤红薯烤花生或者煮茶。
抄书挣的银钱恰好填补了为思渊做点心的亏空,说不定还有结余。
黄时雨觉得自己是顶顶幸运的姑娘,生活虽苦,却每一步都有转机,每一天都有希望。
日子眨眼来到了九月,秋风一天比一天凉,黄时雨抄书的时候就专门多穿了一件。
今儿是初一,得先给思渊大爷请个安再回去抄。
学生怎么给老师请安的,黄时雨就怎么给思渊请,带一份贽礼上门说吉祥话即可。
她和琥珀掐着点赶早,天都没亮,举着灯笼摸过去。
思渊舍馆的大门紧闭,待她们将将走近,只听吱呀一声,一名打着哈欠的粗使丫鬟推门而出。
黄时雨上前说明来意,丫鬟道公子尚未起身。
没起身好呀,来这么早为的就是他没起。
黄时雨请丫鬟代为转达自己的吉祥话,同时递上贽礼,又朝着思渊主屋的方向恭恭敬敬施礼。
粗使丫鬟“呃”了一声,主仆二人对她道“有劳啦”,眨眼便溜个没影。
两刻钟后韩意淮气急败坏,套上皂靴就要去追黄时雨,银鹤连忙拦住,柔声劝道:“殿下息怒,黄姑娘走的时候约莫寅时两刻,您现在再追,脚印都没了。”
韩意淮委屈不已,回身摔帘子重新进了内室。
小木头很怕他,自从京师回来就一直在刻意保持距离,再不敢靠近他一步。
是因为他欺负了她吗?
原来她什么都懂,知道他欺负了她。
却依旧选择随他进京报名。
一路上安安静静的,内心怕是已如惊弓之鸟。
于她来说,那是一场要么死要么重生的旅程。
尚抱着一丝侥幸沾沾自喜的肃王终于尝到了挫败的滋味。
初五这日送完点心,琥珀提前回铺子。
屋里收拾洗晒全靠她与柳儿,且还要为黄时雨做冬衣,忙碌程度完全不亚于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