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白止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他方才也送了礼,只是他向来不怎么爱在酒桌上弄这种社交游戏,只是莫名其妙有些心情烦躁,也沉默着一声不吭。
蒋白止眼睛在omega脸上停留了片刻,又看了看沈有铮,总觉得这二人之间有些不对劲,半晌,又扭过头去,表情冷冰冰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耳边忽然响起一点轻轻的瓷瓶碰撞声响,戚珣开始给祝青辞不断地夹肉,他侧过头,一双凤眼眉目含情,冰雪消融,祝青辞只消看他一眼,便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即使胃口不太好,也沉默地小口吃着。
戚奶奶看到这一幕,才缓缓放下心来,便也伸长了筷子,往祝青辞碗里夹菜,祝青辞连连道谢。
长寿面上来时,戚奶奶更是慈爱地道:“暧,青辞,快来跟我一起吃吧。”
祝青辞一怔,有些局促,他摇了摇头,“奶奶,不行的,我还在生病……”
旁边的戚父更是不悦,差点拍桌:“妈!您在弄什么呢!他明明……”
“我看胡闹的是你!”
戚奶奶横眉竖目,她冷冷地剐了戚父一眼,眼角的皱纹一时间都显得威严无比,“他是什么?他是小珣的omega,你们难道要传出去,戚家对omega态度苛刻的丑闻?别让别人以为我们居然还虐待omega,你这样做,上得了台面?不怕把你的老脸都丢尽了!”
“吃个饭还堵不住你的嘴?”
她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轻而易举地将戚父批得体无完肤,戚父脸色一会青一会白,半晌,憋着气一声不吭地坐了回去。
戚奶奶拍了拍手,出乎意料的是,又有一碗长寿面端了上来。面条是刚裹着面粉搓好的,咬上去弹韧粘牙,上好的大骨汤飘出淡淡的香气。
戚奶奶摆在了祝青辞面前,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慢悠悠道:“小辞,吃吧。”
“今天我可是寿星,拒绝我可不太好吧?奶奶就希望你和小珣能一起好好过下去,你呀,不要太让着他了,有时候该打该骂,有什么不开心的,也跟我说。”
“我一直都是把你当自己的小孩的。”
祝青辞怔了怔,那声“我一直把你当自己小孩”的话,不知怎么的,忽然往他心窝里戳了一下。
祝青辞与戚珣坐着,两个人在餐桌上难得地挨得很近,因此显得二人的真心,仿佛也离得很近似的。
只是这距离到底有多少是逢场作戏,只有二人清楚。说来也真是可笑,台上二人伉俪情深,可这台一拆,两个人便是疏离而不平等的。
可面对这样温暖而亲切的戚奶奶,祝青辞在心中缺位了十年的亲情却久违地得到了慰藉,莫名其妙地,好像也不觉得这些时日令人难受、颇为煎熬了。
逢年过节,最怕的便是孤身远赴千里,祝青辞从小住在戚家,虽不曾远游,身边也有人陪伴,可这些年却一直过着的是寄人篱下的日子。个中滋味,却都在这一句话中缓慢消弭了。
“奶……”
他微微张口,戚珣却抢先一步打断了他:“好啦,奶奶,您好好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就好了。”
戚珣忍不住拍了一下戚奶奶,戚奶奶顿时失笑,“做什么?难道这么大的人还要吃醋?我告诉你,我身体可硬朗着……你别以为我去年去了几趟医院就怎么的了……”
“是是,您最棒了……”
祖孙二人交谈着,戚奶奶宠溺地看向戚珣,仿佛是在嗔怪他分明这么大,还没有长大,又好像也享受着祖孙二人的平静时光。
祝青辞笑了笑,当作方才的回答。他脸上的笑容温和礼貌,从旁人来看,是挑不出礼仪问题的。
只是他刚刚还抬起来的双眼,一瞬间又垂了下去,睫毛在眼睑处投落下一片水墨似的阴影,仿佛两条游动在白瓷上的凤尾金鱼。
他方才心里的动摇,只一瞬间,就被戚珣那句话给凝固住了。
戚奶奶身体不好,自己还能说些什么,给她添乱呢?万一气出病来,又如何是好?
他沉默地咬着面条,忽觉食不知味,正要咬断,身旁却有个很轻的声音靠了过来:“吃长寿面不能咬断,没人告诉你么?”
桌下,被皮革包裹着的指尖轻轻一动,沈有铮轻轻抠了抠祝青辞的手。
祝青辞顿了顿,他微微侧过头,一双银蓝色的双眼静静地看着沈有铮,沈有铮被他这样盯着,莫名其妙地,心脏传来一点不自然的闷痛。
他松开了祝青辞的手,祝青辞的表情看上去微微有些讶然,那双很漂亮的双眼微微睁大,可以更加清晰地看见里面氤氲的雾气,仿佛冬日里飘荡在湖心上的雪雾,湖心亭中也只有一人看雪。
而下一刻,一个滚烫的布包塞进了他的手心。
——居然是一个暖宝宝。
祝青辞没有反应过来,一张素白的小脸看上去呆呆的。沈有铮却缓慢温柔又坚定地将祝青辞的手指慢慢掰开,将暖宝宝放在了他的手心上。
接着,又慢慢地、一根一根指头,让祝青辞紧紧地握住那个小小的暖宝宝。
那个暖宝宝像是被人焐了很久,似乎是提前准备好的,此时滚烫地顺着两人的指尖,一路往上燎,野火似地往胸膛里滚。
在偌大的宴厅上,这个小小的布包却让空气莫名升温,占据了一个人的心跳,以及链接两个人的体温。
蒋白止坐在对面,他看见对面的沈有铮神色忽然变得十分奇怪,一双翡翠眸一瞬不瞬地,一直盯着祝青辞。
蒋白止忍不住皱起眉,心里冒出一股不祥的预感,想到什么似地一低头,微微掀开桌布,脸色微微一变。
——他看见了沈有铮与祝青辞牵着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