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念完了,他便捧住她的手,亲了一亲。
&esp;&esp;“念得很好,”他说,“好珂赛特。”
&esp;&esp;才不是,珂赛特心想,她刚才故意念错了一个音,他都没发觉。
&esp;&esp;她正想撅起嘴巴埋怨爹爹的不用心,忽然听见木制楼梯传来哒哒哒的响声。
&esp;&esp;珂赛特抬起头,看见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旋风般跑了下来,玛姬金色的头发披散在身后,雪白的臂膀张开猛地搂住爹爹。
&esp;&esp;“冉叔!”她兴高采烈地,像个小女孩一样地大喊,“谢谢你!冉叔!”
&esp;&esp;珂赛特这才知道,爹爹临睡觉前为什么要遮遮掩掩地询问她关于玛姬姐姐的衣服尺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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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晴朗的阳光从半开的窗户里斜斜照入,漫天棉绒像失控的暴风雪在空气里打着旋,卡特斯通站在纺织厂二楼,他手里拿着怀表,当秒针停在正中间的罗马数字时,他大吼起来。
&esp;&esp;“开工了!开工了!”他的声音甚至盖过了轰鸣的机器,“午休时间到了,开工了!杜克!你在干什么!”
&esp;&esp;他像一只发怒的野兽,扑向一个穿粗布工装的纺织工:“我警告过你,不许把午饭带到厂里!要是布料沾上污渍怎么办!你赔得起吗?”
&esp;&esp;“您只给我们五分钟吃饭时间,”杜克低着头,“出去吃完再进来,便迟到了,先生,要是我不吃点东西,下午就会头眼发昏。”
&esp;&esp;“你可以选择不吃午饭,就像其他人一样。”卡特摆摆手,“你老了,回家去吧。”
&esp;&esp;杜克猛地抬起头,仓皇咽下去的面包让他胃部抽搐:“我家里六个孩子!您不能这样…”
&esp;&esp;几个管事的架住他的胳膊把他拖了出去,机器齿轮的嘎吱声瞬间吞没了老工人撕心裂肺的嘶吼。
&esp;&esp;卡特目送这位老工人远离,他早就想解聘他了,年纪越大,做事效率越低,雇佣杜克的钱足够他去重新找一个年轻力壮的工人了。
&esp;&esp;纺织厂的空气实再呛人,卡特打了个喷嚏,走出厂区。
&esp;&esp;泪光朦胧间,他心情大好地想,这都是他眼光卓绝,勤勉聪明,忍辱负重,从一个学徒做起,娶了厂长的妻子,熬走了老丈人和妻子才辛苦打拼出来的家业,这是他这辈子都足以引以为傲的成就。
&esp;&esp;有个醉汉从对街的酒馆摇摇晃晃地走出来,卡特斜眼看着他,忽然起了兴致。
&esp;&esp;“你过来,”他朝醉汉招招手,“给你钱去买酒。”
&esp;&esp;醉汉眯着眼睛打量着他,卷曲而脏兮兮的头发挂在脸上,头摇得像拨浪鼓。
&esp;&esp;“有味道,”他捏着鼻子,“比馊掉的杜松子酒还难闻。”
&esp;&esp;这对卡特来说是莫大的侮辱。
&esp;&esp;“闭嘴!”他怒道,“你这个穷鬼!酸儒!你…”
&esp;&esp;醉汉呲开大牙朝他漫不经心地笑了一笑,溜溜哒哒地往河畔走去,卡顿心头油然升起无名怒火,大步跟了上去。
&esp;&esp;也许是被侮辱的愤怒蒙蔽了他的眼睛,发烧的脑子使他神志不清楚,那醉汉走了几步,忽然凭空消失在河畔的杂草从里了。
&esp;&esp;卡特掏出手帕仔仔细细地擦了擦额角的细汗,往河对岸扫了一眼,塞纳河上的新式蒸汽机船来回穿梭,烟囱喷薄的浓烟遮天蔽日,对面香榭丽舍大道从协和广场延伸至凯旋门,晚礼服与香槟酒的浮华倒影蔓延向南岸,他不胜向往的上流社会正热情似火地向他敞开大门。
&esp;&esp;然而现实是一个醉汉都能鄙夷他清清白白获得的财产。
&esp;&esp;卡特打心底里觉得无力,忽然一抹明黄色跃进他的视野。
&esp;&esp;尽管心情不佳,但某种本能驱使着卡特抬起头。
&esp;&esp;一个金发女郎站在午间明媚的阳光下,塞纳河水的粼粼波光在她塔夫绸裙上闪烁,粉白的脸蛋美得触目惊心。
&esp;&esp;卡特参加的宴会不多,但他敢打包票整个巴黎再找不出另一个这样的女人。
&esp;&esp;一时间他看不见天与地的颜色,恍恍惚惚朝她走去。
&esp;&esp;“他来了,”伽弗洛什从缝隙里望过去,压低了声音,“他走过来了。”
&esp;&esp;“好孩子,把脸皱得再难看点。”玛姬清了清嗓子,听见那皮鞋敲击的声音越来越近,便放软了声音,“你吃午饭了没有,好孩子?”
&esp;&esp;“早餐也没着落呢,小姐。”伽弗洛什回答。
&esp;&esp;“去街角的面包房买点白面包吃去吧,好孩子。”玛姬伸手想找出点钱币,但她摸了摸钱包,脸上露出一抹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