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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锅盘已经摆好。
谢闻璟一身黑衣袍独坐月下,颇有几分萧瑟孤寂之感。
宋薇澜滑着轮椅过去,轻纱飞舞,缥缈如烟,宛如云中仙。
“阿璟,你我许多年没有月下对酌了。”她脸上满是怀念,“还记得你高中会元那年,带着几个学生硬是拉着我策马去到城郊月牙山,我们在那里彻夜饮酒、纵马、跳舞、对歌。”
“那时你们都年少,我也青春正好,身体健全,家世显赫。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不过如此。”
“十多年过去了,我始终忘不了那天我们喝过的酒,看过的烟花。”
“阿璟,你可还记得?”
谢闻璟斟了一斛酒放到她手中。
“自然记得。”
“我十岁拜到夫子门下,夫子教我‘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教我‘起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学生十五年来日日温故知新,不敢忘怀。”
“宋夫子,你可还记得?”
宋薇澜脸色一僵,点头道:“自然。难为你,将我的话时时放在心上。”
“夫子说过,你只教君子。若有人忘本为祸,你门下所有学生皆可处置而后快。此话,如今是否还算数?”
宋薇澜心尖一颤,勉强笑道:“怎么说起这些了?阿璟……”
“学生只想知道,夫子如今是否还和从前一般,只行君子之道。”
宋薇澜沉默片刻,道:“是。我没变过,一如从前。从前的话,仍旧算数。”
谢闻璟静静看了她半晌,道:“好。”
“有夫子这句话,学生便心安了。”
“宋夫子,学生敬您一杯。”
宋薇澜心中惊疑,却顾不得多想,跟着喝了这杯酒。
心想谢闻璟今日怪怪的,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未免夜长梦多,不如今日下点猛料将他灌醉。明日同榻而眠,不怕他不认账!
打定主意,宋薇澜笑着说:“我想起来,我那儿还藏了一壶好酒,正好今夜良宵共饮。阿璟,等着我去拿。”
她伸手去滑轮椅,谢闻璟却忽然扬手打翻了汤锅。
满满一锅滚烫的牛油汤底全部泼到了宋薇澜腿上。
只听宋薇澜一声惨叫:“啊——”
紧接着,她骤然站起,登登倒退几步,拎着衣裙狂跳起来。
谢闻璟眸色深黯,唇角讥讽勾起。
“夫子的腿脚,倒是比十几年前月牙山跳舞时更康健了。”
宋薇澜被烫得龇牙咧嘴,见自己败露,大呼不妙,疯狂想着对策。
“阿璟,你听我说,我——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抬头看他时,宋薇澜眼圈已红,楚楚可怜。
“我家道中落,无所依靠,又是罪臣之女。所有人都不敢亲近我,只有你重情重义愿意收留我。”
“我心中感激,却又不安。你已长大,有了妻子,我这个夫子便处境尴尬了起来。”
“我是生怕你要赶我走,我真的没地方去了——”
说着,宋薇澜嚎啕大哭。
半是做戏,半是真的触景伤情。
谢闻璟静静地看着她,半晌后开口。
“装病是迫不得已,串通崔令容诬陷桑桑,把她关进大牢也是迫不得已?”
“买通下人,在她生产时对她下毒手,扔掉我孩儿,放火烧屋,也是迫不得已?”
“宋夫子,你一句迫不得已便害得我永失所爱。若你要是故意起来,岂不是我整个侯府都不够你祸害?”
宋薇澜陡然僵住,朦胧泪眼看向谢闻璟,被他空洞无波的瞳孔惊出一身冷汗。
她磕磕巴巴地说:“不……我没有……你都是听谁说的?这是诬陷!”
“阿璟,你不信我了吗?我怎会是那般歹毒的人!”
宋闻璟叹了口气。
“宋夫子,我以为到最后还可以看到你体面的一面,没想到你和街上那些流民小偷一般,巧言令色,死不悔改。”
“你买通的那些下人,我全都找回来了。”
“所有人都指认,是你指使的。”
“宋薇澜,你还要如何狡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