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一双眼直视着卫颂,须臾,后者缓缓言道:“陛下是想要草民的血么?”
“……”
“可以。”
兄长勾唇笑了:“陛下所求,草民自当鞠躬尽瘁。”正说着,他取过那一把短刀。不知是不是错觉,卫嫱听见,兄长似乎刻意咬重了那个“求”字。
李彻面色变了变。
“啪嗒”一声,血珠再滴入另一樽金碗。鲜艳的血水,顺着碗壁缓缓自下滑落。孙德福倒吸一口凉气,凝眸望向那案台。
周遭一时寂静。
院内的庭风忽而又冷了些,金乌浴血,金黄的日影穿打过竹林,落在朱户与飞檐之上,投落下一片昏黑的影。
案台之上——那只银铃仍是未发出任何声响。
忽然间,急风骤作,案台上的灯盏恍惚。
灯火跳跃,跳跃,忽然一闪寂灭。
李彻面上一白。
他听见悲怆一声:
“陛下,卫姑娘……回不来了。”
……
皇帝是带着怒意,怫然离去的。
他俨然不信那道士的话,双眸间夹带着愠意。冷风席卷过他的袖摆,男子衣袍轻展,离开的脚步有些踉跄。
待李彻的人都撤离后,卫嫱才胆战心惊地自祠堂内走出来。
回想起适才发生的事,少女捂着心口,仍是后怕。
兄长安慰她:“莫担心,李彻已经走了。”
所幸她被兄长易容,脸上又戴上了面纱。
相距甚远,李彻未认出她来。
不成。
这才回京未有多久,她就险些被李彻撞破了“真身”。
卫嫱于祠堂内匆匆祭拜了父亲,又于后山上烧了纸钱。阖眸时,她在心中想,自己得赶紧再离开京城。
第二日,她便让兄长着手准备离京的马车。
也偏偏在次等会节骨眼上,李彻忽然传诏,将兄长宣入皇宫。
兄长离开时,揉揉她的发顶安慰她:“嫱儿莫怕,兄长去去就回。”
卫颂原以为此行,李彻又要将他召入宫中为难自己。
谁曾想,对方不知又听信了什么妖言,竟要以冲喜唤回心爱之人的魂灵。
卫颂方一踏入金銮殿,便见对方提笔,轻飘飘地写了封赐婚诏书。
——便是,要为他与……祠堂中那女子赐婚。
卫颂只看了一眼,登时吓得面色大变。
素衣之人直呼道:“陛下,万万不可!”
金銮宝座上,李彻懒懒掀了掀眼皮。他狭长的凤眸中掠过一丝不耐,方欲开口出声,却听见殿门口一声传报。
闻铮一身黑色劲装走了过来。
对方不知在皇帝耳畔说了些什么,皇帝面色恹恹,不虞地扫了地上之人一眼,抬手命卫颂先离开。
斜光穿过屏窗,宫灯敞亮着,满室通明。
闻铮半跪下去,再于皇帝身前低语。
他说得乃是西疆军情。
李彻登基之后,内忧虽定,可外患却迟迟未平。西南小国虎视眈眈,近些年来,愈有骚乱之势。闻铮同他一一禀报着,却见座上之人垂下双目,所看的却是那复魂秘术。
黑衣之人沉默了半晌。
他沉声道:“陛下。”
“陛下。”
“陛下?”
闻铮唤了三声,皇帝目光终于自其上移开。李彻放下书卷,揉了揉太阳穴,疲惫问道:“何事?”
闻铮:……
皇帝眼皮打着褶,眼睑下是一片淡淡的乌黑色,看上去似是一整夜未眠。
闻铮沉吟片刻,缓声道:“陛下,而今西疆战事吃紧,西蟒联合了南郡,大有作乱之势……陛下!”
他终是忍耐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