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人的劣根性在血液里流淌,一旦获取到手就难免欲壑难填。
但凡拥有就想着死命抓紧,怎奈万事万物好比掌中流沙。愈要牢牢掌控,愈发流失严重。
断念之没有拿他者的人生作赌的喜好,却同样不看好这段缘分。
哪怕它伪装到最后,当真生出了情真意切。
未经人事之际遭逢,年少慕艾,长成之年,共结两姓之好。听着是很美好,而现状总有更多的考量。
仙凡有别,台上伶人咿咿呀呀唱惯了,底下观客们听到腻烦了的陈腔滥调,缘何落到实处,放到自己身上,就一根筋地冒天下之大不韪,争取为自个做一回主?
现儿,搭上一人的性命还不够,还要搭上另外一个。适才天倾地陷,不想着独自保全,还在奢求着挽回。
一场荒唐的大梦,做久了,是会错认为现实。
可梦中人,再优美曼妙,风华佼好,终归虚假。
何不早日清醒,认清现状,好抽刀断水,及时抽身?
在她冷静的调度下,痛失所爱的青年,被衬托得像个一触即溃的疯子。
窥见那与传闻里不符的华发,银白如霜,摧心刻骨,居然是一夜白头。项本峰峰主目睹这一幕,无不叹惋。
事况紧急,救人要紧。当做是还了这二人养育索布德的恩情。
断念之咬破手指,将浑身精血逼到食指指尖,用血做墨,以破碎的山河为符纸,在空中画符箓。
索布德一睡,千年打底。
它醒来会前尘尽忘,不代表她能视若无睹。
玩乐的伙伴,疼爱的长亲,见一面少一面,个体的成长经常跟不上离别的进展。
忘却了就是没发生吗?它沉进意识深处,融为自己的一部分,只带着时日唤醒。
她若袖手旁观,毫不作为,就愧为索布德的长辈,那段美好日子里的孩子会伤心的。
清心醒神咒完成,断念之一掌打入风暴中心的漫才客身体。与此同时,她携带的接续防御法宝,咔咔作响,哀鸣地宣告所剩的余量告急。
她分明晨起出门前还补过一次,漫才客这人当真不同凡响。
现在不是赞叹的时候。断念之回过神来,在撕裂山岗的罡风里,捉蛇打七寸,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你可以拖,你怀里的妻子还能拖吗?此处狂风大作,神逝魄夺,你是要你的发妻魂飞魄散,再无轮回转世的可能不成?”
青年无神的眼瞳渐渐凝聚出焦点,僵硬的手指头颤了颤。
他身上大半灵能,灌输在本该支离破碎的解裁春那儿,维持着她□□完好的假象。能在神魂、心脉严重受损的状况下,撑到现在,完全是个人意志在强撑。
当然,离不开□□强健,造诣超绝的因素。
流风骤歇,云开雾散,断念之再定神,穷谷深处已空无一人。
漫才客抱着解裁春,跌跌撞撞,撞开草泽谷大门。
原本只要一脚就能踹飞的门庭,他却虚弱到只能拜倒在它的石榴裙下。
数不尽的医女扑上来,七手八脚地给他诊断、切脉,输送灵力,维系他的生命。
在谷的医女们强行掰开他的手,要把他和怀中抱着的妻子分开,却没有一个人真能顺心如意地将之分离,跟灌注了铁水似的,胶在了一起吗,分都分不开。
只能退而求其次,先双方都搬上专业医用担架转移。
握在一起的手,无声地宣示着漫才客的决心。
他不要跟裁春分开。
已经说好了,以后再也不分离。
是他说话不算话,裁春才会离开他。他不想再惹她伤心,不愿再辜负她一回。
这一次,碧落黄泉,他们都一起走。
“漫才客,漫才客!能听见我说话吗?”为首的大医女鹤嘉贤诊断完解裁春,和其他医女一般,挤到还能喘气的漫才客这边来。
她轻车熟路地掰开青年眼球,检查他的生命症状。
纵然他执拗比牛,一贯能犟得人牙痒痒。长得好端端的,脑回路跟他的剑技,非常人所能理解——已经抵达神乎其神,玄乎其玄的境界。
一言蔽之,就是脑子不大正常的样子。
不过好歹是个人,将就着,也是能诊脉的。被那群抱着灵兽、妖物来草泽谷问询的修士好太多。
幸好,不愧是具有小强之名,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剑修。怎么作都不死。鹤嘉贤由衷地庆幸。
被众医女齐齐治疗的漫才客,此时才如梦方醒,一缓过气来,咳得撕心裂肺。
神魂撕裂带来的后患无穷,表现到体相上,七窍流血,经脉断绝,骨骼折碎,扣进内脏。
他满嘴都是血,意识模糊了,还喃喃自语,久未停歇。